【凌李】呈堂证供（9）
Chapter.9
你见我不见。
【01】
半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凌远紧着把该走的行程走完，该做的工作做完和该开的会议开完，就直接订了回去的机票，一路急急忙忙归心似箭。
好不容易挨到登机，凌远就着临时在机场里面买的水一口吞下去几粒药片。一旁的大夫接过水随口唠叨他：“凌院长，您说这行程安排本来就赶，你还非要再压缩……您这身体受得了么。”
“没问题的。”凌远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我得早点回去，还有事儿呢。”
“什么事儿啊？”大夫扣好安全带，顺嘴问道：“总不能是急着回去见老婆吧。”
“我，”凌远迟疑了一下，心里有种喜悦忽然炸开，他有点不好意思，但面上却依旧不能显山露水，“差不多吧！”
大夫惊异地看他一眼，“喜事多多啊凌院长！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凌远含糊地笑笑，说：“就……就最近。”
当初凌远上飞机前又把医院里的各项事宜和李睿交代了一遍，李主任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就那么点事儿嘛我知道了。谁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李睿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凌远回来他都没空去接，本想委托赵嘉禾帮忙接人，结果被凌远一口回绝。
“她来能干什么呀？”凌远对着电话说，“是能开车呀还是能帮我提行李呀？得了吧。——金院长把车扔这儿了，我坐他车回去就行。”
李睿说那行院长你赶紧回来吧，我这儿还有病人就先不说了。
凌远挂了电话咳嗽几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一旁的金院长凑过来担忧地问他没事儿吧是不是着凉受了风，凌远摸摸自己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我回去量个体温就行，”凌远又咳了几声，声音沙哑，“也没什么大事儿。……对了，你有水么，给我喝一口。”
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得厉害，烧灼感从五脏六腑升腾而起，凌远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感觉眼皮都在发热。
是有点病了……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简瑶觉得自己现在要疯了。
她眼睁睁看着李熏然倒在她怀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没有一把枪可以用来保护她的竹马。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压低身子紧紧地搂住他，用身体做他最后的屏障，听着子弹在她头顶划破长空的声音，听着被误伤到的医生护士的惨叫哀哭。
简瑶把头埋在李熏然的胸口前，眼泪浸透了衣襟混着血水淌过她的脸。她甚至听到了死神降临的肃肃风声，她哭着将李熏然往墙角又挪了挪，冷不防被打在地上的子弹崩起擦伤了手臂。可这个时候这种程度的疼痛似乎都已经无关紧要，她紧挨着李熏然，帮他压着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熏然……”她哭得喘不上气，枪声完全把她嘶喊的声音压盖住了，“我求你活着……李熏然——！我求你活着……”
没有人回答她，李熏然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浑身冰凉。
当救援队的人端着枪来的时候队长弹匣里也早就空了，香港分队里的警察还好一些，他们装备较为齐全，一个队员被队长粗鲁地摁在地上抢了把枪。
一场暴乱暂时被镇压，雇佣兵们没有一个留下活口。受伤的人幸好都在医院里，迅速被架上病床由还能喘气的医生进行手术。简瑶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后就匆匆忙忙出去给大家买了提水，结果一转头却看到薄靳言正站在医院大门的不远处。
“你去哪儿了？”简瑶心凉得彻底，干脆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嗓音嘶哑道，“你去哪儿了！”
“你在跟我生气么？”薄靳言看她一眼，答非所问。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简瑶气极反笑，“你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吗？我看着熏然朝自己开枪我看着他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就连我自己……”她声音发颤，一把握住薄靳言的手指向自己，“你看到了么薄教授？我也要死了。”
“你没死。”薄靳言清清冷冷地说。
“那是因为熏然差点儿死了！”简瑶眼眶发红，“薄靳言，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有想过我么？有想过熏然么？”
薄靳言沉默一下，然后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却被挣扎着躲过，“瑶瑶，我想的都是你。”
“那熏然……”
“我不在乎。”薄靳言见她回避，便有些颓然地收回了手，“瑶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一直想努力做个好人。”
简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眨眨眼睛强把眼泪忍了回去，“所以呢？”
“所以……”薄靳言微微上前一步，抬起头向她浅浅地笑起来，“所以，我要走了。”
“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出，”他坚定认真地说道，“瑶瑶，我得和你一起看日出啊。”
“你就什么都不能告诉我是么？”简瑶沉默一瞬后抓住他的衣角。
“我想让你是干净的，”薄靳言顿了顿，之后他转过头来凝视着简瑶，“对吧，瑶瑶。你是干净的，我才能是干净的。”
薄靳言说完就想径直离开，却被简瑶突然开口叫住。
“等一下，”简瑶的眼神一暗，有些不自然地瞟向别处，“熏然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谢晗养蛇，”简瑶深吸口气复述道，“但他不怕那蛇。还有……鱼和熊掌，他得兼了。”
薄靳言轻轻点头，“嗯，”他想了想后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那是永无宁日的牢笼，但他必须回去，不惜一切代价。
“薄靳言，”他听到谢晗在隔着电话感叹，“太久不见，你终于肯理我了。”
薄靳言站在警察局的大厅里，在一众警员的注视下回答。
“嗯，我来了。”
“你知道我在哪里对么？”谢晗的声音十分柔和，“我想你知道的。那个李警官很有趣……他有给你们传递线索出来么？”
“他有没有你不知道？”薄靳言反问。
“我估计他没有……”谢晗的笑声传过来，似乎掺了点沙哑的杂质，“因为他快死了，我猜得对么？”
“还没有。”薄靳言说，“如果有,我也会在他死之前找到你。”
“那你来吧。”谢晗欣然应允，“你的礼物很好，我也想送你一个礼物。”
“三个小时,”谢晗说得缓慢，“三个小时你找到我。要是找不到……就让我带走你的姑娘。”
“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啊薄靳言。”谢晗准备挂上电话，“还有记着，我要见的是Allen，不是Simon。”
三个小时，如果在四栋房子里的地下室里挨个找的话动作快一点是来得及的。
他会和谢晗结束这场战争，只有他们两个人，做个完整的了结。
【02】
两个小时。
薄靳言下了警车大步流星地走向第三个地点，他从冗长的走廊里穿过，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行过，最后停在一扇虚掩的大门前。
这是第三个，他有预感，这也将会是最后一个。
他推开吱吱嘎嘎的大门，仿佛推开老旧的回忆，落了满手的灰尘。
有人坐在一张餐桌前抬起头望着他笑，眼睛里盛着一场癫狂却克制的疯魔。
“你终于来了。”
他低声喟叹道。
薄靳言向他颔首，轻轻一笑，“嗯，我来了。”
谢晗站起身，和薄靳言两个人犹如多年老友般拥抱在一起后又分开。两个人整齐划一地伸出手在对方的衣袖上拍过，背对着背从对方身上擦开，一过身的功夫掠过对方的裤脚。
“我只有和你才会这么默契……”谢晗温文尔雅地说道，“看来你是Allen……你没有带武器，这很好。”
“你也是。”薄靳言微笑，“谢晗，好久不见。”
两个人落定入席，谢晗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想吃点什么？”
“人肝如何？”薄靳言建议道，“我喜欢那种味道。”
“可我想吃人心。”谢晗苦恼地回答，“这可怎么办。”
“客随主便。”薄靳言无奈地浅笑。
“不过Allen，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谢晗挑着眉瞧他，“我们可是很久没见过了。”
“宿命的同伴，”薄靳言回看他，“总会再见的。”
谢晗点点头，“这的确像Allen说的话……但你上次说的可是敌人。”
“没什么区别的谢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无论对手还是同伴也都只有一个。”
“好吧。”这时谢晗拍拍手，打算聊点别的。有一个男人从晦暗的角落里爬出来。他把那个男人的两只手搭在桌沿上，让他蹲坐在地，抬手一点一点地抚摸着他的脸庞，“Allen你看，你不在的时候，我养了一个新宠物。”
“他的肉很香么？”薄靳言握着刀叉冷冷盯住那个男人。
谢晗嗔怪地看他一眼，“宠物可不是用来吃的Allen，”他摇摇头，“而且他很脏，肉骨并不新鲜。”
薄靳言没趣地放下手里的餐具，“那没什么意思了。谢晗，我有点饿了，还不开饭么？”
他余光一瞟，发现录像里的大铁笼就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角落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玻璃箱，里面装着纠缠不清的蛇群，滑腻腻的肚腹贴在没有温度的玻璃上，时不时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有涎液丝丝缕缕的流出嘴角。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谢晗，——你还在养那些小东西？”
谢晗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抬眼朝那边看了一下，笑起来，“Allen你不喜欢么？”
“冷血的动物，”薄靳言摸着自己的下巴评价道，“你养不熟的。”
“不过说实话谢晗，”薄靳言措着词，“就像你想我了一样……我也还是挺想那些小家伙儿们的——它们挺可爱的，味道也应该不错。能让我看看它们么？”
“你想我，还是想它们？”谢晗沾着一点红色痕迹的手指在那个宠物的脖颈间游走着。
薄靳言面不改色地回答：“自然是想它们。”
“真糟糕。”谢晗笑骂，但还是立刻拍拍那个呆滞的男人，“去，把那个箱子抬过来。”
男人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着箱子一摇一摆地向这里走来，然后费力地把玻璃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接着过去用鼻头蹭谢晗的皮鞋，张嘴咬住他的裤脚。
“Allen你要是喜欢就好好看，”谢晗踢开那个男人，“我不在意时间长短。”
“今天的甜点是什么？”薄靳言一边逗蛇一边问正准备去做饭的谢晗。
“浇满巧克力酱的蛋糕，”谢晗笑意盈盈，“配上新鲜的血液。”
“蛋糕里面是什么？”薄靳言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青松翠柏。
谢晗垂眼想了想，“你觉得呢？”
“我还是喜欢人肝。”薄靳言浅浅一笑。
谢晗点点头，“那好吧，就用人肝。”
四十分钟没出来了……那看来就是这里了。香港队长一挥手，“让狙击手就位。”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没关系，只要薄靳言能让谢晗出来，他们就能一击即中。
谢晗切肉切到一半，突然若有所思地回头瞧薄靳言，当见到男人腰背挺直地站在箱子前隔着一层玻璃逗弄里面的蛇群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浮上他的心头。
“Allen？”他叫他。
薄靳言头也不抬，“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想你，总想叫你的名字。”谢晗停下手里的动作，靠在洗手池前盯着他的背影，“不过Allen，你这衣服好像有点大了吧。”
薄靳言不经意地转过身来，张开手臂审视自己，“是么？我怎么没注意？”
谢晗一路从他的休闲上衣指到他的运动裤，“还有这裤子……你原来有挽裤脚的习惯么？”
薄靳言抬起脚来看了看，“嗯，好像是有点长了。”
谢晗审视地望着他许久，口气忽然变得有些讥讽：“Allen，你的审美观可是越来越差了，这衣服一点都不合你身。”
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衣服能穿就好不是么？”
良久，谢晗不咸不淡地点点头，说：“好像是这样的。”
“Simon。”
隔着一张桌子，薄靳言仿佛早有预料般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哦，被你看出来了。”他尾音上挑道，“真不好意思。”
【03】
凌远头有点发晕，他伏在桌子上忍不住地咳着，李睿看他样子不免有些担忧，“院长，你没事吧？”
凌远摆摆手，“没事……”他喘上几口气，“就是不太舒服……”
李睿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好，“您这刚回来就这么多事儿要处理,要不您先歇歇吧，最近流感是比较严重。我去给您拿点药？”
“小睿，”凌远开口叫住他，“我体温多少？”
李主任犹豫一下，“三十八度多。”
“能控制……”凌远撑着桌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用力甩甩头试图使自己保持清醒，“分院那边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小睿，你再去给我倒点水来。”
李睿想再劝劝他，但凌远决定的事情很少会再有更改的道理。于是他只得一边为凌远端水一边告知他最近的工作，以便能节省下点时间。
“现在急诊那边的号都挂满了，飓风病毒您听说过吧？”李睿一面说一面把水递过去，语速很快，“——新命名的。咱们医院住院部那边刚发现一例疑似病例……”他上前扶着凌远把水喝下去，“您还是少出门吧，万一感染上可就……”
他眼角余光里瞥到凌远裸露在空气里的小臂，刚才凌远为了做事方便把袖子撸卷了上去。而现在他才赫然发现那半个小臂上都已经布满了红斑点。
“凌院长，”李睿诧异地看了看那些红斑点，“您怎么了？”
凌远仰头喝尽了一杯水，清凉的液体入喉让他觉得好受了很多。他抬起手臂毫不在意地看看，“过敏了吧。”
李睿好像想到了什么，难耐地紧皱了眉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院长，我还没说完。”
“什么？”
“飓风病毒……前期会发热，像流感……然后会，”他抬起头，和凌远面面相觑，语调甚至都变得破碎起来，“……会……”
“那个疑似病例就是这样的，院长。”他干着声音，“他也过敏了……您回来的路上坐的是哪架航班？”
凌远从兜里翻出半张还没来得及扔掉的机票递过去，“这个。”
李睿接过机票，手指死死揪住票角，半张票都被他握出了褶子。
“院长，”他眼神复杂地望向凌远，“这架飞机上，刚被报道过载了三个飓风病毒携带者……”
霎时之间惊雷滚滚而来，凌远似乎从一个深渊跌入了另一个悬崖绝壁之下，他的大脑嗡嗡作鸣，抓着桌沿的指骨泛起了淡淡的青白。
他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向李睿，“你再说一遍，小睿，你再说一遍！”
“飓风，”李睿的声音带着竭力掩饰的惊恐和不安，藏着隐忍的哽咽声，“院长……是飓风。”
谢晗直接蹬上餐桌狠狠地将薄靳言抓扣在了墙上，薄靳言侧脸紧贴着墙，额角被撞出了血。
“谢晗!”薄靳言话里话外带着笑意，“你觉得有趣么？”
“Allen呢？”谢晗狠着声问，“我问你Allen呢？让他出来见我——”他掐着薄靳言的喉咙，“我说过我想他了让他来见我！”
薄靳言终于忍不住放声笑起来，他嘲讽地回望谢晗，眼神淡漠又讽刺。
“你笑什么？”谢晗哑着嗓子。
“你见到Allen了。”他看着桌子上的那箱蛇，安安静静地笑：“你见到他了。”
谢晗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怒吼一声发了狠一样把薄靳言甩在地上，扑过去用还带着血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脖子，“你骗我！”
薄靳言一把推开他，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他带着谢晗一下一下地往桌子上撞，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那些撞击的疼痛，“Simon也好Allen也罢……他们都叫薄靳言，”他冷冰冰地抵住谢晗，“——把一个叫谢晗的傻子耍得团团转！”
“团团转？”谢晗气极反笑，舔着牙齿示威性地讥讽薄靳言，“几年前你吃人肝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人肝的味道不错吧薄教授？”谢晗眼角上挑，“你不是很喜欢？”
薄靳言面色阴沉，揪起谢晗的脖领却被趁势他一个反身按到了铺着白色碎花的餐桌布上。谢晗的力气很大，薄靳言被摔得脊骨发疼。
谢晗一把抄起桌子上的餐刀对准了薄靳言的喉骨，“这外面一定围了很多警察吧？你想引我出去？你想杀了我？薄靳言，你怎么还和几年前一样天真！”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薄靳言微笑，“我不让他们杀你。”
“那谁来？”
“你猜猜。”薄靳言发力甩开他，却又被谢晗拽回来一拳打在了脸上。
谢晗干脆利落地拿餐刀刺入他的肩胛，一路将他刺穿钉在墙上，咬着牙在他耳畔悄声说道：“薄靳言，你那么想死么？不如我让你和那个姑娘一起走这黄泉路如何？——还是说，你想尝尝你自己的肝到底是否美味？”他说完就直接把那餐刀一下拔出，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
从薄靳言这个角度来看，他离那个玻璃箱子越来越近了。
“姑娘？情爱？薄靳言，”谢晗明明盛怒却依然在笑，“这些哪有亲手割开一个人来得痛快爽利？人肝，人心,这些才是你我该品尝的不是么？”
薄靳言摇摇晃晃地稳住自己，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谢晗，你是个疯子。可我不是。”
“你是。”谢晗冷下脸，“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与我比肩而行！”
玻璃箱里的蛇群转过脑袋，扭过柔软的腰肢，有分叉的红芯子被嗬嗬地吐出来，它们幽幽地看着这场战争。
薄靳言摇摇头，“不一样，谢晗。我们不一样。”他说完后突然一跃而起推开谢晗，谢晗一个躲闪不及被歪歪扭扭地刮倒在地上，脑子磕在桌脚一阵阵的发晕。
等他跌跌撞撞地扶着桌子站起来时，惊恐地发现薄靳言正斜斜地靠在那个蛇箱的后面，一只手握成拳状搭在上面。
“薄靳言！”他嘶声叫道，“你疯了！”
“谢晗。”他轻声说道，“你不是喜欢这些小东西么？有没有尝试过共寝而眠？”
薄靳言毫不躲避谢晗扑上来想要制止他的举动，谢晗从身后抱住他想要将他拽开，但他手下一拳接着一拳，将玻璃箱狠狠砸在地上后又捡起来继续，玻璃碎片纷飞，将他的袖口割得支离破碎，将他的手臂划得血肉模糊。他浑身是血带着病态的美感，有蛇群游动而出，仿佛来赴一场盛大的宴席。
“我送你的第二件礼物，”他眼睛亮得吓人，“谢晗，你喜欢么？”
【04】
凌远毫无悬念地直接被隔离，包括和他一起回来的金院长。在第一医院临时被分割出来的简陋隔离区里，甚至没有一张床可以供人休息。
凌院长发烧的温度从三十八一路攀升到了三十九，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会突破四十的大门……要真是那样，他估计离死亡也不远了。
他自嘲地笑起来，想他凌远一生治病救人好事儿做过挺多坏事儿也做过不少，现在栽在一场传染病上，不错，挺合理。
李睿穿着防护服过来看过他，隔着厚厚的玻璃层捂的严严实实，说现在传染的人数很多，他一会儿要去和前线的医生一起做事……问他有什么需要的。
凌远笑，说我哪需要什么，你安安全全的，别感染就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说道，你到时候把镜头切一下，我跟咱们院那帮大夫说几句，我这个院长也不好总不出来。
李睿沉默一下，说那行。
然后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上面的屏保是一张灿烂的笑脸。李主任把手机贴在玻璃门上，问凌远，你要不要我帮你把这照片洗出来送进去？
凌远眼神一暗，撇撇嘴，说又是赵嘉禾跟你说的吧。
李睿摇摇头，说没有，我自己猜的。他想了想后又补充，韦主任也回来了，我和他一起猜的。
“我去警察局那边问过了，李警官还没回来呢，”李睿最后离去时说，“院长你可得撑住了。”
李睿当真听他的话切了镜头，凌远穿上厚厚的衣服把身上的大片大片红斑点遮住，尽量打起精神动员那些大夫。他心跳如擂鼓声声，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快要缺氧昏死过去，但还是掩住自己的虚弱一字一句说得有力。
可大屏幕那边的人还是不乐意，有人撂下手里的东西就问凌远，“院长，我们在这里治病救人，那您在哪儿呢？”
凌远一时被问住了，咳嗽的欲望被他硬生生给压了下去。他轻轻嗓子敲了敲桌面，停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声不再那么颤抖，“我，我在医院里，我会……”一旁的大夫还是不信，满脸鄙夷的姿态。李睿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他。
“你们说够了么？”李睿提高音量，“说够了就都别说了。——院长现在已经感染飓风了。”
凌远大惊，狠狠用拳头砸在桌面上，“小睿！”他吼道，“你胡说什么呢！”
李睿本就不赞成他明明生病还要强装无事的样子，伸手关了屏幕，说：“院长你就好好养病吧，这里有我们。”
屏幕变成黑色，他抬首冷冷地扫视那些大夫，“现在清楚了么？可以做事了么？”
薄靳言左摇右摆地推开地下室的门，被门槛绊倒在地后又爬起来继续往外走。他身后是被蛇撕咬纠缠的谢晗，恐怖的嘶嘶声衬的人头皮发麻。
有蛇爬到他的身上后缠在他的腰上，他虚弱无力地把那蛇扒拉下去，它们也不再接着缠他。
他后靠着门死死把门压住喘了口气，失血的感觉让他浑身发冷，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来这里前去医院是为了简瑶，但后来他听完简瑶转述的李熏然的话后，他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薄靳言本想用Allen诱使谢晗离开这里，再或者他亲手杀了他。不过仔细想想他和谢晗就算打个你死我活也到底是两败俱伤，谢晗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全然信他。
可蛇的嗅觉很灵敏，既然李警官不怕蛇，那些蛇也不会攻击他……那李警官的衣服不就是最好的屏障？
简瑶一走他就找队长要了一套衣服套上，只不过李熏然的衣服和他尺码并不相同，再怎么掩饰也没有用，这才让谢晗看出了马脚。
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到底是赢了。
“谢晗……”他靠着门低低地笑出声音来，“冷血的动物，你养不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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