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珀珣

【凌李】呈堂证供(8)

Chapter.8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01】
当李熏然第一次发现那些蛇在看他时谢晗不知去了哪里,他的脚踝上锁着镣铐,醒了也动不了,于是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清醒。他和那些蛇两看两生厌,最后干脆别过头去,免得恶心。

蛇群缠在一起朝他吐芯子,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李熏然不想睡,又被看得没招,就勉为其难地瞥了它们一眼。

瞥了也没什么用,还是很难受。

李熏然把视线转移到地上,猩红色的地面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吓人,他心念一动,试着晃荡晃荡铁链开始在地上小范围地画起东西来。

来这里的路上他醒过一次,当时头疼到仿佛要炸开,李熏然迷迷瞪瞪地浑身发软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觉得自己被人拖着进了一栋老房间,眼角余光一晃,他瞄到这座房子旁边墙的一个蓝牌,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9。

接着他就又睡了过去。

他现在该画点什么呢?李熏然无聊地用锁拷一次又一次扫过地面,他只记得一个9,那就画9吧,免得自己到时候吃下的药物太多再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忘了。

他用脚尖点着地,费力地活动身体在地上描出一个9,尘土飞扬里他画得还蛮开心的,也算苦中作乐。不过9画多了倒是在地上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只能看到一圈圈的划痕。李熏然闲得发慌,一抬头就又看见了那群蛇。

——他看到其中一条蛇的尾巴尖正朝他竖起来卷起,扭曲着身体摆出一个9。

李警官一怔,定睛仔细看了看,赫然发现不只那一条蛇在动,将近三分之一的蛇都已经动了起来。

腰肢缦扭间给他摆出一个9的数字,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嘴里嘶嘶作响。

他难以置信间就又在地上描了一遍,但那群蛇似乎以为他不够满意,竟然纠缠到了一起为他摆出一个巨大的9。


这就像,就像小时候的那个蛇园,所有的蛇都喜欢他,连眼镜蛇也对他毫无攻击性……天命如此,他上辈子难不成是拯救了蛇王?


李警官低着头压抑不住地笑出声音来,已经凹陷进骨头里的两只眼睛这会儿突然脱离了灰色的神采开始亮得吓人,——他终于找到传递消息的方法……要怪,那也只能是怪谢晗自己养了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可这世上总有解不完的局。

李熏然以为自己可以趁谢晗录像时利用小蛇往外传递消息却殊不知谢晗从一开始也未曾将他放在眼里,他无所谓李熏然会不会与外界交流,因为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在录那段相片前李熏然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睡不醒了,他撑不住的时候会在地上一遍一遍地描摹0这个数字,小蛇学会了可谢晗也看见了那个0的动作,那次谢晗拎着食物回来,发现了李警官似乎并不安分,——他立刻就意识到,第一医院的院长姓凌,而李熏然跟他所说的“荒唐”二字皆为欺骗。

是骗局,是谎言。

他本觉得李熏然是个不错的玩具,或许他可以在薄靳言没到前用李熏然聊以解闷,孤独的日子过久了没什么特别之处,薄靳言不在,他姑且留着李熏然一条性命。

薄靳言送给他的礼物,看着礼物从生机勃勃到灰心丧气,是个不错的体验。而至于催眠的事情他并不急,急于求成从来不是一个好习惯,他喜欢用小火慢慢煨炖,这样煮出来的成品才会很香。

“只是你不该骗我。”谢晗给座椅上的人接好了机器,“……我很讨厌骗子。”

“你在逼我,李警官。”男人放低声音蛊惑着,“我不会再等了。”

挑衅警方的举动已经完成了,Allen迟早会出来见他,这样一想的话,李熏然也就没什么用了。

“你在生气么……”李熏然咳嗽着笑了几声,此时已再无转机,生与死都不过是一线之隔。他疲怠的神经告诉他,既然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也就没什么值得留恋。于是他便干脆抬头嘲弄地讥笑谢晗,肆无忌惮地惹怒着他,“好像是的。但生气似乎是懦夫的体现……谢晗,我还以为你有多强大。”

“李警官,”谢晗也不恼,“将死之人说的话,我从不当真。”

“你是个疯子是个愚昧的小人,”李熏然越说越放肆,“你的本质是懦弱无知你的精神是丑陋不堪你的灵魂……”一记重拳直接从他的耳旁打来,李熏然顺着惯性朝另一边倒去,但梯子摇摇晃晃了半天之中还是挺住了,只剩下锁链在哗哗作响。他咳嗽着缓了一会儿,然后压着声音嘶哑地笑起来,在无光的黑暗里显得尤为瘆人,“谢晗,你生气了对吧?你会生气,就证明你心里一直自卑妄然……”他声音越笑越大,刺耳又锐利,“究竟是谁在瞧不起你呢?不过是你自己而已。”

“李熏然,”谢晗冷下脸来,“你最好安静点,不然你会后悔你现在所说的一切。”

“我既然选择活到现在,”李熏然喘了口气,“就不会后悔。”

“那个瘾君子活得像条狗,”他冷笑了一声,“我却不是。”

“谢晗,你记着,”他咬着字音,“不是不报,日子未到。”

“是么,”谢晗勾勾唇角,嗤笑了一声,紧接着手下一拍电钮便接通了电源,“但愿如此。”


礼物如果懂得了欺骗,猎物如果懂得了愚弄,玩具如果懂得了欺诳。

——那便留之无用。


电刺针扎般的痛楚传遍全身,李熏然张张口,一阵接一阵的痛苦让他冷汗淋漓却无法宣泄出声,大脑里仿佛有无数种力量在撕扯着他,让他不得安生。他双眼无神又逐渐失去了焦距。这斑驳陆离的世界变成一个幻象,他渐渐从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里被拉扯出来,可那里明明有人在对他轻言细语。

“告诉我……你是谁。”如同咒语开启了深埋的开关,深邃的眸子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李熏然忽然发现自己意识渐消。


“我在等你啊熏然,”那人揉揉他的头发,“我在等你。我们都在等你。”

李熏然猛然惊觉,不对,这世上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你的……

一生挚爱。


“李……李熏然。”他拼着最后的力气,想让自己醒过来。

男人摇摇头,“你不是李熏然。”

他走过去伸手探上李熏然的额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工艺品,“你是雕刻。”

“是我的作品。”

“最完美的——作品。”


最后一阵猛烈的电流穿过身体,座椅上的人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从喉咙间缓缓溢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醒过来,你不是,你是李熏然。

可这个念头最终石沉大海,再无声息。


“我是……我是雕刻,是你的作品。”
【02】
再慌再忙,该走的程序一样都不能落。

队长烟抽了一根接一根,薄靳言都下了飞机到这里了,上面的程序还没通过。

他想直接拍板钉钉说老子就这么做了申请什么申请?行政级别不够再怎么请示那批准书都不能在今天下午三点之前下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香港队长说你稍安勿躁,你们那个副队现在算是人质应该能保住命……

队长一烟头杵他手背上,“他肯定能保住命!”

香港队长被烫得呲哇乱叫,刚想跳起脚来和他决一死战,有个小警察敲门,说有新情况。

“刚才有群众报警说在一个喷泉广场捡到一个人……照片传过来了,你们看看是不是李副队。”小警察把照片递过来,“我们感觉还蛮像的,就是有点瘦脱相了……”

“他人呢?”队长看了一眼照片就再也坐不住,暴脾气一上来扯着小警察领子问。

“送,送医院了……”小警察被吓得支支吾吾,哆嗦着手送过来一张小纸条,“您您您看看,这是地址。”

队长接过地址就往外冲,小警察挠挠头用粤语问自家队长,“他干什么去?”

“看李副队呗,”香港队长狠狠拍拍小警察的脑袋,“你脑子怎么长的?”


李熏然醒得很快,医生说也没什么大事儿,长期缺水少粮的后遗症,再加上安眠的药物吃得有点多,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简瑶也来了,握着李熏然手问他难不难受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红着眼睛唠唠叨叨了一大堆,李警官也就浅笑着听她说,然后抬手替她把垂下来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说:“你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得过来?”

简瑶一抹眼睛,“那我不问了,你好好休息。”

“薄教授呢?”李熏然探出头向简瑶后面看了看,“他没跟着你么?”

简瑶抽抽鼻子,“你找他有事儿啊?”

“嗯。有点事情要问问。”

简瑶不疑有他,点点头,“行,我去给你打电话叫他……他来了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说要我跟紧他,结果也不管我。”

李熏然笑起来,“你在跟我炫耀你的男朋友么?”

“没有。”简瑶不自觉地翘起嘴角,“我就照顾你,不管他。”

过了半响,她有些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熏然,”她咬咬嘴唇,“你吓坏我了你知道么。”

“我不想知道你和教授在这之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你也好他也罢,”小姑娘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你们能不能都好好的。”

“伯父伯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吓,”她恳求着看李熏然,“我们什么都没敢说,熏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出了事儿……他们怎么办?”

李熏然沉默片刻,接着点点头,“嗯,我错了。”


“对了瑶瑶,”李熏然这时轻声开口,“还有一件事儿。”

“你说。”

“你记得告诉薄靳言,”他抬眼看简瑶,似笑非笑,“谢晗养蛇,但我不怕那蛇……还有,鱼和熊掌,我得兼了。”

【03】
简瑶出去准备给薄靳言打电话顺便让李熏然好好休息,临走时有个小护士正好要进来,两人擦肩而过。

小护士脖子上戴了个悠悠晃晃的十字架,吊坠小巧又精致,简瑶一眼扫过去印象留了个七八,心里想着这是哪家公司设计的,上面的水钻跟真的钻石一样。

然后她就转身关上了门,往走廊的尽头而去。

队长在这个时候也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在病房外面见到简瑶心下便定了几分,一把抓住她扯到窗户旁问个不停不说还要去看看李熏然。简瑶拉住他,“队长,熏然现在刚醒需要休息。”

“嘿你这丫头……”队长一拍她,“你看完了不让我看?这是我副队又不是你副队。”

简瑶挠挠头,“行了行了那你去看呗,说我干什么……不过熏然要是睡着了你可别叫他。”

队长一甩脸子,“我是这样的人么。”

简瑶一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的话却硬生生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给打了回去。就连队长也被吓得一愣,扒开简瑶要往事故地点看,心说这怎么在香港医院里还有医闹呢?

简瑶也回头往后瞅,鸟兽散的人群撤开,有个青年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游游荡荡地往这里走来。明明已经瘦得脱了相却还有力气举起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前方,脸部硬朗的轮廓线条被阳光照着,虚虚实实辨不清。

他目光空洞又无神,食指扣着扳机不肯放开。


“熏……熏然,”简瑶声音都颤了,“熏然你醒醒!熏然!”


有冰冷的女声用英语叫他的名字,即使他知道那并非本名,却依然忍不住听从。

Sculpture,开枪!


李熏然想扣动扳机,只是心底又有个声音在说,李熏然你不能开枪,否则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你会后悔一辈子。


“熏然我是瑶瑶啊熏然——!”很烦躁,这仿佛是一场闹剧,又有新的人物加入。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撕扯着分成了两个人,在他耳畔萦绕着让他开枪的命令,自己的心却在阻止他。


“Sculpture的本质是什么?”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原点,在那里有人锁着他,控制他。

“……服从。”他不假思索。

“非常好。”那人心满意足地笑了,手掌在他面前张开又合上,“如果不听从呢?”

“死亡。”他依然不假思索。

那人点点头,声音舒缓而又沙哑:“很好。”


他闭了闭眼睛,眼前幻象现实交织在了一起让他的大脑痛苦不堪,他食指抖了抖,却始终不敢扣下扳机。

“我在等你啊熏然。”又是那种模样,有人拥他入怀,“我们都在等你啊。”


李熏然混浊的眼神里忽然出现了一线的清明,这一丝清醒仿佛是一根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让他拼尽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腕,一点一点地将枪口扭向自己。

哪有那么麻烦呢,既然谁都不能死,你来结束就好。

——你该醒了。

李熏然对准自己的左肩,干脆利落地开了枪。


这枪声如同一个咒语响起一样强烈,瞬间打开了地狱的大门。刹那间几发枪声响起,李熏然一个转身半坐在地上靠紧墙壁护住身后的简瑶,右手一个子弹一个子弹地打出去,手法狠辣老练。

简瑶侧着身子躲开飞来的子弹,他们对面是经验老道的雇佣兵,李熏然坐在那里宛如一个不动的活靶子,只能反击却不能躲避。

医院的走廊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人,人群尖叫连连,纷纷杂杂。

队长挨着墙后一边打电话请求增援一边数着子弹打出去,尽量做到枪枪不曾虚射。枪林弹雨里他和李熏然就两匣子弹,医院里有香港警队的一个小分队,正跟着他们一起抵抗,但也不过四五来人,加起来也是被人压着打的节奏。

而那边有人倒下就又有人迎上,李熏然腹部中枪,有殷殷鲜血在病号服上漫开。他举着枪的手越发不稳起来。

可他不能停下,这一匣子弹没打完,他还得继续。


耳边简瑶惊恐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些鲜血淋漓,哭着不停地喊熏然我是瑶瑶啊熏然!李熏然想向她无奈地笑笑,摸着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说别怕,我在。

但他做不到,他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腿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恰巧这时子弹也打完了。他不记得自己打中了多少人,只觉得胜负已定,再无回旋。

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紧握着枪躺倒在简瑶的怀里和血泊之中。世界一片黑暗前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温暖如春的怀抱,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脊背,隔着一层衣料却还能感觉到指尖的温度。

“我在等你啊熏然,”他在笑,“我在等你。”


简瑶是他的妹妹,所以保护好。

凌远是他的恋人,所以不可说。

【04】
李睿修养了一段时间,凌远每天带着他查房带着他坐医院仰椅上安静地修身养性——李睿觉得自己快升天了。

偏偏凌院长还特别关心他,他去哪儿他都得跟到哪儿,这让李主任对自己的恩师特别感激……个鬼啊!

“凌院长,”李主任铁青着脸试图阻止凌远又要领他出去查房的万恶思想,“我好很多了,你不需要再……”

“小睿,”凌院长语重心长,“伤心的时候你不要哭,难过的时候你不要笑。我是你老师,也是你的上级领导,我有责任帮助你。”

李主任一脸发蒙,谁能告诉他……他妈凌院长这毒鸡汤哪里学来的?

李睿向来是个坚强的人,许楠的事情给他打击很大不假,但半个月下来他也在一点一点努力走出那些事情。若这世上真有轮回因果,那许楠也不会愿意看他为她继续消沉下去,她选择离开本就是为了让他活得更好,他应遂了她的愿。

大家都是成年人,一蹶不振颓废潦倒的人生说起来容易,只是但凡有点担当的人都不会真的这么过下去。

而且,凌远问过他,信不信他。

李睿当时心中只剩怨恨,麻木着点了头,说:“院长的话我自然信。”

“你若信我,就该信警察。”凌远逐字逐句地说道,“不是不报,日子未到。”

“会有人偿命么?”李睿咬着牙苦涩地开口。

“会。”凌远向他坚定不移地点头,“一定会。”


告别李睿,凌院长就抱着文件回到了办公室里,坐在桌子边凌远在日历上用黑笔在昨天的日期上画了个圈,——李熏然走的第二十六天。

他描了描那个日子,笑着叹口气。

警察家属也没什么好的……恋人一出差就是一个月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想他也不能打电话,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就是祈祷上天让他平平安安地回家吧。

凌院长眼神一瞥,看到那个圈后面用红笔标记的备忘录时才突然想起来,等再过上四天,他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各地方到处跑,到时估计会忙到头晕眼花。

都要出差啊,真麻烦。

他这段时间一直尽力让李睿恢复正常状态,一是因为李睿是他的学生,二是因为等四天后出差,他想让李睿来代替他打理医院的各项事务。凌院长不做赔本儿买卖,这条准则就连他自己的学生也不会放过。

不过仔细想想,半个月的路程其实未免有点太长了些,算算时间李熏然怎么也不能去香港一个月不回来……干脆再缩短点好了,这样自己也好提前结束工作回来见他,运气要是好一些的话说不准还能赶在他之前回来,自己也就能去机场接他了。

不错,堪称完美,凌远愉悦地想了想,也别拖着了,一会儿就给人打电话说缩短原定会议行程安排计划表的日程好了。


只是那个时候凌远还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谁也逃不了。他以为这世界给他的荆棘丛已经足够多了,他以为他遇见李熏然的笑颜是老天爷的眷顾,他以为接下来的日子总不会再比以前难过。

可惜谁能料到呢?谁都料不到。


命途是张网,别怪你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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